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堅信“越努力越幸運”,36歲設計師兼職送外賣
截至2021年底,中國靈活就業者已達2億人。這其中就有約1300萬名外賣騎手,已經占到全國人口基數的近1%。1300萬名外賣騎手中,絕大部分又以“兼職”外賣員的身份存在。
餓了么發布的《2022藍騎士發展與保障報告》顯示,平臺超四成騎手為全職,近六成騎手有本職工作或其他收入。兼職外賣員群體中,有人將送外賣作為額外賺得另一份收入的途徑,有人將送外賣作為一個過渡性工作。
12月1日,利用送外賣的休息時間,小洋哥接受了記者采訪。記者張維納 攝
小洋哥就是眾多兼職外賣員中的一位,他做UI(用戶界面)設計工作12年,最近,因為多種原因,他又開始了重新求職。為了生活,他決定一邊送外賣一邊找工作。近日,小洋哥專門拍了一期視頻,勸還在讀書的同學“不要走我走錯的路、吃我吃過的虧”。以下為小洋哥的講述:
1. 求職視頻火了
這兩天,很多人都來問我,說在短視頻平臺刷到了我的“在線求職”小視頻。這條視頻火了,但我還是沒能找到一份工作。
11月30日,我轉行做外賣小哥已經一個月,交完1700元的房租,手上也沒剩什么錢,我就打算“在線求職”,通過短視頻推銷自己。
那天早上10時出門,我沒有去跑單,找了一個僻靜小路,把電動車停在路邊,支好三腳架,從外賣箱里拿出一張紙,紙上寫著:我不想跑外賣了,我是名設計師,擅長UI、Logo海報等,13年經驗,大專在讀,求推薦設計工作。
那個視頻拍得很簡單,我就站在那兒舉著那張紙,一動不動,拍了5秒鐘。那天是陰天,天不亮,陰沉沉的,又很冷,黃色外賣服套在我的大棉襖上,顯得自己很臃腫。整個氣氛烘托得很悲情,實際上也確實有一些無奈的情緒。發布時,我給這條視頻起了個標題,“36歲設計師失業跑外賣,干不動了,求好心人推薦一份設計工作。”
我的短視頻賬號一共有6000多名粉絲,這是我拍視頻以來,最受關注的一條視頻,近419萬的閱讀量,6500多條評論,1.9萬人點贊。有網友給我留言:“我不是貶低你啊,我也是大專,在這個二本學歷都不吃香的年代,大專基本等于沒學歷。”他的這條留言,點贊數最高。
小洋哥向記者展示他的短視頻主頁,“求職視頻”閱讀量達到了418.6萬。記者張維納 攝
也有細心網友發現了這封求職信上的一個問題,“說你有13年經驗,怎么還是大專在讀?”是的,學歷問題一直是我求職路上最不愿聊的話題。
當年高中畢業后,我考上了一所位于武漢的大專院校,學機電一體化,我對這個專業不感興趣,課也聽不懂,硬著頭皮讀了兩年。那時候,電腦設計很火,我本身對攝影、設計又很感興趣,就任性地退學了。
我花了一萬塊錢,在光谷一家培訓機構學習了半年,學會了PS等設計軟件,之后就南下深圳去謀生。所以我的學歷其實是“大專肄業”,手上的畢業證也只是高中。但如果我說自己是高中畢業,那求職就更難了,我就寫了“大專在讀”。上個月,我剛剛參加了成人高考,順利的話3年后可以拿到成人本科文憑。
這條視頻發布后,有很多人給我發私信,來自廣東的、山東的、江蘇的網友問我能不能去他們那兒上班,但我現在肯定去不了外地了。還有人加我的微信,說希望以后能有機會合作。但說實話,視頻火了,找我的人很多,但合適的工作還是沒有找到。
2. 兼職送外賣
2010年,我退學后去了深圳。在深圳也很不容易,尤其是前兩年,我沒有學歷、沒有作品、沒有經驗,想找一份工作很難。我用了12年時間打拼,我的月薪從最初的1200元一路漲到了2萬元,其中吃了很多苦,也換了很多家公司。
2021年,考慮到孩子要上學,父母年齡也大了,我在深圳也買不起房,就和妻子決定回到武漢。來武漢之前,我通過網上招聘在武漢找到了一份設計工作,工資每個月有1.6萬元,和深圳比起來也不低,我們一家就回來了。但是干了7個月,參與的項目結束后,由于多種原因,我失業了。
當時,我沒有慌,想著自己有經驗,找一份工作不會太難。后來發現是自己太樂觀了。我投遞的大部分簡歷都石沉大海,也有幾家企業向我拋出了橄欖枝,但每到最后一步,公司要我提交學歷等相關證明時,我拿不出像樣的學歷,眼睜睜看著工作機會就這樣黃了。
我曾算過一筆賬,在武漢,像我們這樣的普通家庭一個月的生活費就得要6000多元,房租、電費、燃氣費,一家五口人的吃穿用度,每天都要開支。失業4個月后,我打算先去送外賣。
總在網上聽說,送外賣可以月入過萬,每天可以賺500元。我挺心動,想去試試。我就買了外賣箱、頭盔、電動車等裝備上崗了。
送外賣也有很多方式,一種是專送模式,就是你要做平臺的全職騎手,有著規定的上下班時間,每天有在線時長以及高峰期在線和單量要求,而且服裝統一,薪資待遇也較為固定。還有一種眾包模式,眾包騎手沒有上線時間和何時上線的規定,工作時間自由靈活,績效由自己的付出決定,多勞多得,就是我們常說的兼職外賣員。
對于我來說,眾包就很適合我,可以一邊送外賣補貼家用,一邊繼續投簡歷找工作。
10月15日,我開始正式送外賣。送了外賣,才知道其中的心酸,月入過萬也只是傳說。給你列舉一下我其中幾天收入——12月1日,我跑了6個小時,賺了350元,這是我跑單以來賺的最多的一次。11月19日,我跑了8個小時,26單賺了169元。11月18日,那天下雨,單量比較大,補助比較多,那天我跑了30單,賺了213元。這是我賺得比較多的幾天,日常收入其實都在100元左右。
在外賣行業,有月入過萬的外賣騎手,但那都是拼了命跑出來的。為什么送外賣的人都騎車那么快?看著手里的外賣軟件倒計時,再看看平臺的懲罰制度,感覺手里拿的不是餐,而是“定時炸彈”,“嘭”,隨時都有“爆炸”的風險,送達超時要“爆炸”,被客戶投訴要“爆炸”,被平臺扣錢要“爆炸”。我覺得我不應該叫外賣騎手,應該叫外賣賽車手。
因為是在和時間賽跑,這份工作也很危險,我跑了一個月外賣,自己摔倒了3次,還被同行撞倒過1次,兩條腿都是傷。
以前討厭下雨天,現在喜歡下雨天,雨天外賣單就多了,單價也高了,每一單還有補貼,跟我搶單的人也少了,我就可以多賺點。
家里人都非常反對我跑外賣。每天晚上跑單回來,爸媽都坐在沙發上等我等得睡著了,還要急著起來幫我熱飯熱菜。他們都快80歲了,還在為我擔心。
我有4個姐姐,她們知道我去送外賣后,都勸我找個工廠做事,或者找個超市做理貨員也行,風吹不著雨落不著。但我想,如果真的進了工廠,一天十幾個小時都在上班,也沒有精力去投簡歷去面試了。我現在還是不甘心,我還是想做設計,畢竟那是我干了12年的專業。
3. 帶女兒體驗生活
小洋哥和女兒。
10月16日,是我跑外賣的第二天,那天周日,讀小學一年級的女兒看我拎著頭盔出門,吵著也要去,我想也好,讓她體驗一下生活,就把她帶上了。
女兒對什么事情都好奇,每次到取貨點,我還沒停好車,她就蹦蹦跳跳進去取貨了。每次送貨,她像小鳥一樣在前面跑,看到客戶開門,會禮貌地把快遞遞給客戶。我們第一單賺了5.5元,我拿給女兒看,女兒好興奮啊,說“爸爸你太厲害了”。
一些小區是樓梯房,拿著快遞上樓很辛苦,我問女兒要不要一起去,她每次都說要。一個客戶下單了兩箱牛奶,我和女兒就拎著牛奶一起爬到了5樓,女兒還幫客戶把門口的垃圾帶了下去。
小洋哥帶著女兒一起送外賣。
中途,我帶著女兒在路邊的椅子上休息,我問她:“妍妍,賺錢容易嗎?”她說:“不容易,好辛苦啊。”我就順勢鼓勵她:“那以后要好好讀書,考個好大學。”
中午,女兒喊餓了,我帶著她找了個小飯館,點了一個西紅柿炒雞蛋和手撕包菜,女兒一邊大口大口地吃著飯,一邊問我賺了多少錢,我把賬單里的錢拿給她看,一共40.5元。女兒感嘆,“賺點錢真不容易。”那頓飯,我們花掉了30元。
晚上6:30,我們收工了,那天,我們一共跑了11單,賺了62.7元。回家路上,風呼呼地刮著,女兒坐在我的前面,跟我說,“爸爸,等我長大了,賺好多好多錢,不想讓你這么辛苦了。”風很大,女兒的聲音都要被風吹散了,但我還是聽得一清二楚,眼淚在我眼眶里直打轉。
第二天,女兒畫了一幅畫,畫上是我們一家三口。女兒在畫上寫著:“爸爸辛苦了”“媽媽我愛你”。
這也是女兒唯一一次跟著我送外賣,之后她再也不去了,因為她知道太辛苦。
12月1日,我接了35單,賺了251塊錢。下班后,我回家叫上女兒,用這筆錢給她買了件過冬棉襖。
自從送外賣后,我對這份職業是又愛又愁,愛是它在我最無助的時候,可以給我帶來收益,這份工作也自由。愁的是賺不到什么大錢,辛苦跑一小時也才9元、10元,一天下來跑10小時,也才100元出頭。
現在我會用短視頻記錄自己送外賣的生活,我專門拍了一期視頻,勸還在讀書的同學不要走我走錯的路、吃我吃過的虧。我很后悔當年沒有好好讀書,因為沒學歷,年齡也大了,現在找工作處處碰壁,真的非常艱難。人生就是這樣,不吃學習的苦,就一定要吃生活的苦。
上個月,我參加了成人高考。有人問我,等你拿到成人本科畢業證,你都40歲了,這個證還有用嗎?肯定有用啊,人只要肯學習,肯努力,就一定有收獲,我還是堅信“越努力越幸運”。
(長江日報記者張維納)
【編輯:趙可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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